民间故事:两妯娌敬婆婆
2025-06-24 00:24:26作者:燕子归青
"您可瞧准喽,东头老陈家那两个媳妇,日头底下都打着伞送药呢!"穿靛蓝布衫的妇人嗑着瓜子,下巴朝村东头努了努,"要我说啊,这妯娌俩较劲都快三年了,连药渣子都分两堆倒!"
"您这耳朵根子可浅了!"对过儿穿酱紫袄的妇人甩着绣帕掩嘴笑,"昨儿后晌我瞧见大媳妇王氏,端着黑釉药罐往老井台去,那罐底还沾着朱砂印儿呢!"
这话正巧被路过的货郎听去,竹扁担压得肩头"咯吱"响,心里却跟明镜似的——这老陈家啊,怕是要出大事。
光绪二十三年春,陈家老宅的槐花开得正艳。大儿媳王氏叉着水蛇腰立在院当中,手里攥着把黄铜锁,冲西厢房喊得震天响:"二弟妹!娘的药罐子该添新柴了,您可别揣着明白装糊涂!"
西厢房竹帘子一挑,走出个穿月白衫子的妇人。李氏端着青瓷药罐,发髻上别着支素银簪,走路带起的风都透着药香:"大嫂说笑了,昨儿我刚从保和堂抓的党参,这会儿正煨着火呢。"
王氏从鼻孔里哼出声,铜锁在青砖地上磕得当当响:"保和堂?您可甭拿这话诓我!上月您给娘抓的当归,药渣子里可掺着老姜皮!"说着突然伸手掀开药罐盖,褐色的药汁"咕嘟嘟"冒着泡,倒真没见着姜皮。
李氏脸色煞白,攥着药勺的手直抖:"大嫂这话……这话是从何说起?"
"甭跟我装傻!"王氏突然压低嗓子,眼风往正房瞟了瞟,"自打爹走后,娘的眼疾愈发重了。您倒是会做好人,日日守着熬药,可那药方子……"她突然噤了声,檐下铁马叮当乱响,惊飞了梁间筑巢的燕子。
正房突然传来"咣当"一声,像是拐杖杵地的动静。王氏脸色一变,铜锁往腰间一别,扭着腰肢往正房去。李氏盯着她背影,忽然觉得后脖颈子发凉,仿佛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。
这日晌午,村口来了个游方道士。青布道袍洗得发白,肩头蹲着只油光水滑的黄鼠狼。货郎正巧挑着担子经过,道士伸手拦住他:"这位施主,贫道观贵村有紫气东来,可怎么还夹着股子药腥气?"

货郎心里"咯噔"一下,想起陈家那档子事,便将扁担往树根上一靠:"道长会看相?"
道士抚着黄鼠狼的脑袋,那突然人立而起,前爪作揖:"不瞒您说,贫道这灵宠最擅嗅阴邪。方才在村口就闻见,有户人家灶台上供着两尊药王爷,一尊慈眉善目,一尊……"他突然住了口,货郎却觉得后脊梁骨直冒冷汗。
李氏盯着那红布包,突然想起道士的话,手一抖差点摔了药勺。王氏却亲亲热热拽过她的手,将布包塞进她掌心:"您可甭多心,我这当大嫂的还能害娘不成?"说着突然凑近,压着嗓子道,"倒是您,日日守着这药罐子,就不怕……"
话未说完,正房突然传来婆婆的咳嗽声,像是要把肺叶子都咳出来。王氏脸色一变,甩开李氏的手就往外跑。李氏盯着手心的红布包,突然觉得那西洋参的须子,怎么瞧怎么像……像蛇信子!
当夜月黑风高,李氏辗转难眠。忽听得灶房传来"窸窸窣窣"的响动,她抄起顶门杠摸过去,却见个黑影正趴在药吊子上舔舐。月光从窗棂漏进来,照见那黑影尖嘴猴腮,竟是只黄皮子!
"哎哟我的亲娘!"李氏抡起顶门杠就要打,那黄皮子却突然口吐人言:"恩公且慢!您白日里救我于猎户之手,今夜特来报恩!"
李氏吓得差点背过气去,顶门杠"当啷"掉在地上。黄皮子前爪作揖:"您婆婆的眼疾,实乃中毒所致。那西洋参里裹着断肠草,每日煎药时放三根,三十日后……"它突然噤了声,耳朵竖得笔直,"有人来了!"
李氏慌忙躲进米缸,听得王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:"死老婆子,喝了我三年的药,怎么还不瞎?"她伸手往药罐里撒了把粉末,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,"等您成了睁眼瞎,这宅子可就姓王了!"
待王氏走远,黄皮子从梁上跳下:"您可瞧见了?这毒妇每日在您药罐里下的是……"

"是孔雀胆!"李氏突然接口,想起保和堂大夫曾说,这味药遇热则无色无味,"可大嫂她……她图什么呀?"
黄皮子围着药罐转了三圈:"您且看这罐底,是不是刻着朵并蒂莲?"李氏举着油灯一照,青瓷罐底果然有朵模糊的莲花,花瓣间还藏着个小字——陈。
"这药罐是您嫁妆?"黄皮子突然问。李氏点点头,想起出嫁前夜,母亲将传家的药罐塞给她:"这罐子传了九代,切记要日日用艾草熏底。"
黄皮子突然人立而起,前爪拍着罐沿:"这就对了!您母亲是苗医之后吧?这罐底莲花实为蛊印,每日用艾草熏烤,实则是……"它突然住了口,门外传来王氏尖利的嗓门:"二弟妹!灶房的灯怎么还亮着?"
李氏慌忙将黄皮子塞进米缸,刚要应声,却见王氏已经掀帘进来。月光下,王氏的影子拖得老长,竟在墙上分成了两个!
李氏攥着药罐的手直抖,墙根下王氏的影子突然扭成个诡异的弧度。那黄皮子精从米缸缝里探出头,绿豆眼泛着幽光:"恩公莫怕,这妖妇被精上了身,影子才分作两瓣!"
话音未落,正房突然传来婆婆的厉喝:"老大媳妇!你手里攥的什么?"王氏浑身一颤,转身时脸上堆起笑:"娘,我给您热了碗参汤……"
"参汤?"婆婆的拐杖在青砖地上敲出火星,"老身虽瞎,可鼻子还使得!这汤里腥气冲天,莫不是掺了蛇蜕?"
李氏听得真切,心说婆婆平日里慈眉善目,怎的突然这般敏锐?正纳闷,却见王氏突然变脸,将汤碗往地上一摔:"老虔婆!敬酒不吃吃罚酒!"瓷片四溅间,那道影子竟从地上立起来,化作个红衣女鬼的模样!
"妖孽敢尔!"黄皮子精突然窜出米缸,尾巴一扫将李氏卷到身后。王氏——不,该说那女鬼——尖笑着扑来,指甲暴长三寸:"多管闲事的!今日连你一道抽了魂!"

千钧一发之际,正房突然传来诵经声。婆婆盘腿坐在炕上,手中佛珠泛起金光,竟是《金刚经》的经文自动流转。女鬼惨叫着后退,撞翻了八仙桌上的供果。
"娘您……您会念经?"李氏惊得话都说不利索。婆婆却苦笑道:"傻孩子,你当我这三年真瞎了?每日装聋作哑,就为瞧你们能闹到几时!"
原来老太太早察觉药里有异,只是两个儿媳争斗,她若挑明反倒难办。这夜见妖气冲天,才不得不显露手段。说着从佛龛暗格取出本泛黄的《聊斋志异》,书页间赫然夹着片褪色的蛇鳞。
"三十年前,我在终南山遇见过个狐仙。"婆婆摩挲着书页,"它说若有妖孽作祟,便用朱砂在书页上写'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'。方才我摸着书脊发烫,就知道……"
话音未落,王氏突然七窍流血栽倒在地。黄皮子精趁机跃上房梁,尾巴卷着个青铜铃铛:"恩公快看!这妖妇后颈贴着张人皮符!"李氏凑近一瞧,符咒上画着个三眼鬼面,正是《聊斋》里记载的"摄魂咒"。
"好个毒妇!"婆婆拄着拐杖起身,"竟用活人养小鬼!"佛珠金光大盛,符咒无火自燃。王氏浑身抽搐着醒来,茫然四顾:"我……我这是怎么了?"
李氏正要追问,院外突然传来鸡鸣。黄皮子精急得直跺爪:"恩公快取灶王爷画像来!天亮前若不除了这女鬼,她又要附身他人!"
李氏慌忙翻出年画,婆婆却按住她的手:"且慢!这女鬼生前可是个穿红袄的姑娘?"见黄皮子精点头,老太太长叹道:"作孽啊!可是西头王家那苦命丫头?"
原来二十年前,村西王员外家有个丫鬟叫红菱,被大少爷骗了身子,怀胎八月时吊死在老槐树上。婆婆年轻时见过她几面,记得她总爱别支银簪子——恰似王氏发间那支!
"妖妇害我!"女鬼的虚影在王氏身上时隐时现,"她用断肠草毒我肉身,又用摄魂咒拘我魂魄!"李氏听得浑身发冷,这才明白大嫂早被女鬼换了芯子。

正僵持间,东方泛起鱼肚白。黄皮子精突然口吐人言:"恩公,我道行浅薄,只能借朝阳初升时的紫气助你们一臂之力!"说着咬破爪子,在灶台上画了道符。
婆婆颤巍巍将《聊斋》按在符上,口中念念有词。李氏突然想起母亲的话,抓起艾草往药罐里一塞——罐底莲花竟绽开金光,将女鬼逼出王氏体外。
"老太婆多管闲事!"女鬼红菱现出原形,长发如蛇般乱舞。黄皮子精却迎着朝阳长啸,周身泛起祥瑞之气。原来它竟是终南山狐仙座下弟子,此番下山正是为超度红菱。
"红菱姑娘,你可知王家大少爷如何了?"婆婆突然开口。女鬼动作一滞,狐仙趁机抛出捆妖绳:"他去年暴毙时,手里还攥着你那支银簪!"
女鬼闻言怔住,周身戾气渐散。李氏忙将王氏扶到炕上,却见她后颈有块青紫胎记,形状竟与红菱当年被簪子刺出的伤疤一般无二!
"原来……原来我才是王家骨血……"王氏突然泪如雨下,"娘临终前说我是捡来的,我竟信了那婆子的话……"
真相大白时,日头已爬上东墙。红菱的魂魄在狐仙超度下化作点点荧光,其中一缕钻进王氏眉心——竟是胎中带来的母女缘分。
婆婆摸着两个儿媳的手叹道:"这宅子里的药香,本该是孝心化成的。你们争斗三年,可曾闻见药吊子里飘出的血腥气?"
李氏低头不语,忽见药罐底部莲花已变成血红。她这才明白,母亲传下的药罐实为试心石——善心煎药则清如许,恶念投毒便显血光。
"娘,我……"王氏刚要开口,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。村正带着衙役冲进来:"陈家嫂子可安好?昨夜西头王家祖坟炸了棺,露出具穿红袄的女尸……"

众人跟着去瞧,只见棺中女尸怀中抱着个婴孩骸骨,发间银簪刻着"王氏珍藏"。李氏突然想起,大嫂房中妆奁里,不正躺着支一模一样的簪子?
回程时,黄皮子精蹲在狐仙肩头,冲李氏作揖:"恩公,红菱姑娘托我给您带句话——那药罐里的党参,该换成枸杞了。"
李氏浑身一震,抬头望见宅门上"百善孝为先"的牌匾,在朝阳下泛着金光。婆婆拄着拐杖立在影壁前,身后两株并蒂槐花迎风摇曳,竟比往日更添几分清香。